白色中心
1.
那年他们在纽约,他接到他的电话。
他的声音很兴奋,并不是因为酒精,是某种熟悉的,近似于在旋律和节奏中才能得到的兴奋感,也许是因为他在纹身店吧,他想,消毒酒精,宗教符号,血与颜料,也会让神经中枢得到某种奇妙的刺激,他不理解,但是不得不承认,那些刻在他皮肤上的图腾有种脆弱又极富冲击力的美。
就像一张油画,和一张被撕裂的油画,其实后者更容易让人念念不忘,浮想联翩又痛彻心扉。
他问:哥,你在哪儿?来找我吧,我带你去看一件好东西。
GD是个对物质极其挑剔的人,崔胜铉再清楚不过,他所谓的好东西不会只是一道牛排或一瓶红酒。
沿着哈德森河一路向北,在某个十字路口与去纹身的队友相遇,GD站在湿漉漉的街口,路灯昏黄的柔光之下,他点了根烟与队友打声招呼待他们四散而去,扬起一张清淡的脸孔,笑着等崔胜铉走到他身边。
这个人很难主动靠近谁,他像一颗恒星,在发光。崔胜铉想,即使某些时刻,你会以为你是他的世界中心。
GD笑着把自己唇边的烟递给崔胜铉。崔胜铉握紧他的手腕,拇指在他手腕内侧轻轻打转,湿润的舌尖滑过指尖,叼走他指间的香烟。
属于成年人的调情方式,两个人却为一点点不为人知的暧昧笑得像个孩子。
2.
那天晚上GD带他去一座曼哈顿的别墅,欧式喷泉,开阔的草坪,大理石地面能映出两个人拉着手的影子,他们穿过空无一人的房间,像老电影里的蒙太奇。GD很开心,这种开心像传染病,于是崔胜铉也一直在笑,直到他们停在一扇装饰隆重的大门前,他问他:好东西在哪儿?
他笑着挑衅:我还不够好吗?
他无话可说,捧着GD那张寡淡又明媚的笑脸,像某场演唱会时灵魂出窍般的情不自禁。GD肆无忌惮向后靠在那扇门上,崔胜铉怕他跌倒,手忙脚乱搂住他的腰,他有恃无恐,用自己的身体将房间的大门推开。
富丽堂皇的水晶灯折射出凌厉的白色光芒,那幅画悬挂在白色的墙壁上,毫无预兆,像一场美梦。
是白色中心啊。GD在他耳边轻轻的说。
3.
白色中心
White Center-Yellow, Pink and Lavender onRose
美国抽象派画家Mark Rothko
2007年在纽约以7280万美金的拍卖价成交,用以私人收藏,该成交价亦打破二战后艺术品市场拍卖纪录。
GD说是一位在美国的朋友认识藏家,所以提出想带喜欢艺术的朋友来看看。
他开心的有些不知所措,贴在他耳边低声问:只是朋友吗?
GD笑着躲开,眼睛里有亮晶晶的星星。
他们在那座空空荡荡的别墅呆了一整夜,坐在大理石地板上,就在白色中心跟前,他想起曾在那里看到Mark Rothko的名言,Silence is so accurate,没错,有时唯一能够精准描述一切的唯有沉默。
后来GD躺在他怀里睡着了,他伸手拨开他颀长的脖颈上柔软的碎发。
4.
他喜欢艺术,更具体一点说,特别是艺术品,能具有实质形态的东西。
艺术品是美的存在形式。
它存在,经由展览的方式与之沟通,产生感情上的联系,喜欢,倾慕,欣赏,想要占有,占有之后则想要展示,得到更多人的认可,快乐,心花怒放。
其实就像一场你来我往的爱情。
5.
后来他时常想起白色中心,关于这幅画碎片般的记忆总会时不时浮现在梦中。
想起那玫瑰色与薰衣草色微妙的中间调的色块,想起GD靠在他怀里睡着时起伏的呼吸的节奏,和戴着戒指的手指蜷缩在他胸前的姿势,想起白色中心那道灼烧般黑色的笔触,不可逾越,不可碰触。
他偶尔问起那幅画的藏家是谁,GD愣了一下随即笑眯眯的靠在他身边说:哥这么喜欢?
崔胜铉不置可否,GD继续试探:想买下来?
崔胜铉摇了摇头:仔细想想,我喜欢的是毫无预兆被它的美所震撼的心情。
GD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忽然裂开嘴乐了:那就是喜欢我咯?
崔胜铉则想都没想点头说:是喜欢你啊。
GD把脸埋在他颈窝笑得耳朵尖都红了,开心得不得了。
6.
很多年后,GD那座济州岛上的美术馆终于开幕了,合伙人的名录上也确凿的有着崔胜铉的名字。
三层厂房改造的画廊,面向大海,春暖花开,展厅内空旷零落,整座建筑外部的色彩乖张,美术馆与咖啡屋比邻而立,有他们年轻时那份乖戾,却又多了某种说不出来的,矛盾的离经叛道与温情脉脉。
开幕式上权老板站在镜头前笑眯眯一本正经说胡话,高大英俊的合伙人站在半步远的身后给他做背景板,偶尔回答一两个抛给他的问题,权老板就回过头来看着他笑。
有记者问GD,美术馆为何取名为White Center,权老板认真回答说是因为自己始终记得毫无预兆被这幅画的美所震撼的心情,所以希望来此处欣赏艺术的品的参观者也能感受到那种快乐。
合伙人忽然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权老板笑得春风十里。
7.
那时他贴在他耳边说:是喜欢你啊,是喜欢你的那种心情。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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